矿山旁的旧房子是孩子们最喜欢去的地方。在那里，李利娟和孩子们一起种菜、养鸡、喂猪，“自给自足”。

李利娟
我家就在民建福利爱心村

文、摄影/钟非凡

河北省武安市民建福利爱心村是一家已在民政局注册的正规NGO组织，收养着20多个孤儿。同其他爱心组织一样，这里充满着人间真情；不同的是——这些孩子们分别居住在四个“大家庭”、四个“小家庭”中，却享受着同一位母亲的关爱。

不幸的婚姻，美好的愿望

燕赵大地自古多慷慨悲壮之士，英雄均有一段广为人知的传奇。李丽娟的人生经历之曲折，亦可称为“传奇”。李利娟出生在河北省武安市一个中医世家。16岁时，在当地一家医院做实习护士的李利娟结识了一位刑满释放人员，并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，毅然嫁给了他。 结婚第二年，他们生下了儿子韩文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。要强的李丽娟开始经营服装、毛线生意。三年后，李利娟已经拥有了上百万元的资产。随着经营范围的不断扩大，李利娟的资产也日益增加。但是，就是在李利娟一家物质生活不断提升的同时，他们的婚姻走到了尽头。

吸毒。李利娟的丈夫拿着两口子的血汗钱，开始一步步堕入深渊。几经劝阻无效，心灰意冷的李利娟提出了离婚，并把孩子和剩余财产留给了丈夫。一段失败的婚姻，让李利娟伤透了心，可是苦难并没有停止：当时还不到六岁的儿子韩文，竟然被毒瘾发作的父亲以七千元的价格卖给了人贩子！为了赎回儿子，一贫如洗的李利娟只好向父亲借了八千块钱。孩子赎回来后，李丽娟对儿子倍加疼爱。同时，她对失去父母的孩子们，凭添了几份怜爱。“我要办一所孤儿院！”当时，年仅22岁的李利娟下定决心——要帮助那些失去父母关爱的孩子们！

刚离婚、带着年幼儿子的李利娟，为了帮助流离失所的孤儿们，在当地承包了一座铁矿。千金散尽还复来，1996年，李利娟又积累起百万家产。就是在当年，她“收养孤儿”的愿望，第一次实现了。

“那天，我从矿上往回家走。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儿在矿井捡东西。有的工人拿饭盒逗她，有的工人还用矿石丢她。”李利娟立刻向老矿工打听，才得知：小女孩儿的父亲在矿难中去世了，母亲将她丢在矿山，改嫁他乡。半年了，这个孩子白天在矿井处讨饭，晚上就睡在山洞里。李利娟想起儿子差点被人贩子卖掉的惨景，毅然收留了这位小女孩儿。“我跟矿工们说，如果她的亲人来找她，就说我先收养着她。”

李利娟收养孤儿的消息一传开，便陆续有人将被人遗弃的孩子送到她家。自此，李利娟开始了收养孤儿的历程。

中秋节上演“生死救援”

到2 0 0 8年，李利娟已收养了2 1个孤儿。这些孩子中，有李利娟在路边捡到的、有周边县市的好心人送来的、有被狠心的父母扔在门口的、有徒步数百里，前来投奔的、有从汶川灾区收养的……“爱心村”住不下了，李利娟就发动父母、姐妹，将孩子们领回家居住。当年的中秋节，就在一家老小准备欢度佳节时，第22位成员悄然而至……

因为过度操劳，李利娟的身体每况愈下，前不久刚做了手术。因为要照顾孩子，李利娟无心打理铁矿，全家仅靠李利娟在武安市区的两家服装店维持生计。尽管有操不完的心，忙不完的事，但在中秋节当天，李利娟还是推掉了所有事宜，专心为孩子们准备晚餐。

一个孩子提出，“要吃着西瓜看月亮”。李利娟笑盈盈地出门买西瓜。当她提着西瓜回来时，却发现门口多了一个纸箱子。李利娟打开箱子——里面竟然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！

一位邻居告诉她，“刚才有一男一女骑摩托车过来，放下纸箱子就走了。”李利娟立刻检查婴儿的身体，“是不是因为有残疾才被父母遗弃的啊？”李利娟摸遍孩子全身，也没有发现明显的残缺。就在李利娟思量孩子的来历时，她猛然发现——这个婴儿没有肛门！嘴角正往外溢黄色的液体！李利娟立刻叫上朋友，开车直奔邯郸！

到达邯郸市内的医院时，天色向晚。女婴的鼻子、嘴里已开始泛出冒着刺鼻气味的绿水，周身出现多处出血点，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。医生检查后，委婉地拒绝了他们，说这孩子恐怕保不住了。但李利娟坚持——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给她做手术，没有什么可商量的，“这是一条小生命啊！”得知了孩子的来历，又看到李利娟的态度时，医生被深深地感动了，没有二话，当即表示将尽最大力量做好这个手术。看着医生把孩子推进手术室，李利娟稍稍松了口气。走得匆忙，李利娟没有带多少现金，不得不给朋友打电话，让他们再送钱过来。接电话的邯郸朋友随后就送来2000元，垫付了医药费。 一个多小时后，手术完成。李利娟终 于长舒了一口气：孩子总算挺过了第一道坎。但医生认为孩子尚未脱离危险期，需要24小时监护。这天晚上，李利娟在病房里忙碌着，几十公里外的家中，21个孩子担心着这个新伙伴，心疼着妈妈……热闹的中秋晚宴“泡汤”了，但孩子们从妈妈身上似乎又学到了些什么…… 后来，在花掉4万多元医疗费后，生命垂危的女婴终于恢复正常，成为了李利娟的第22个孩子。李利娟为这个漂亮的女娃娃起名为——大乔。

母亲的爱，孩子们最懂

收养孤儿十几年来，李利娟已算不清花去了多少钱，欠下了多少人情。这些“身外之物”在李利娟看来，“根本不算什么”。相较于这些，精神上的支持，是她最渴求的东西。

一次，李利娟带着几个孩子来北京看病。刚出北京西站，孩子们“妈妈，妈 妈”的叫喊声便引来了路人的注意。一个风尘仆仆的女子，带着三四个小孩，“会 不会是人贩子？”人们议论纷纷。 “小朋友，过来，叔叔带你买苹果吃。”李利娟和孩子们被广场巡警拦住了。一位巡警分别带孩子们去买苹果，另一位巡警开始“严肃”地询问李利娟。当巡警带孩子们一一“买完苹果”后，询问李利娟的巡警才将身份证递还给李利娟，

“孩子们都说您是好妈妈，看来她们的确 是您收养的。欢迎您来到北京，如有困难，请求助110。”

“我含辛茹苦地抚养这些孩子，结果还被别人当成人贩子，我这是何苦呢？”满腹委屈的李利娟顾不得形象与否，坐在地上号啕大哭。孩子们不知道妈妈怎么了，只能抱着妈妈一起哭…… 因孩子所受的委屈，李利娟很快释然；因孩子而体味到温暖，李利娟永生难忘。

2 0 0 1年，李利娟在外出办公时，在一座公园门口被暴徒打劫了。“当时抢我包的人拿着橡皮警棍就往我头上砸，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……”李利娟被送往医院后，医生说，“准备后事吧，失血太多了。”闻讯赶来的孩子们将医生团团围住，“妈妈没死！你救救她！”当看到医生要给李利娟剃头时，孩子们又不干了：“不能剃！剃了头妈妈就不漂亮了！”就这样，孩子们在李利娟的床前跪了三天三夜，不停地喊着“妈妈”……三天后，李利娟微微地睁开了双眼，跪在床前的孩子们喜极而泣。

这一幕，不单“感动坏了”李利娟，以前一直反对李利娟收养孤儿的父母、姐妹也被感动得泪眼婆娑。从此，她们也如李利娟一样，视这些孩子如己出，疼爱有加。

孩子的苦，母亲最明了

俗话说，知子莫如母。尽管20多个孩子年龄相差很多，但李利娟对每个孩子所受的苦，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
“6+1是汶川地震时，我从灾区收养的孩子。那场灾难不仅夺去了她的双亲，更在她幼小的心灵中埋下了深深的阴影。 她刚来时，问她叫什么，孩子什么都记不起来，一个劲儿地说‘6+1’。索性，我便给她起名叫‘6+1’。”

“刘航这孩子学习特别好，脑瓜特别聪明，将来一定能考上重点大学……他的母亲是被‘买来’的媳妇儿，生下他后，便离家出走了。他的父亲因为与人争执，将当地一个很有‘势力’的人炸死了。他被判了刑，死者的家人对刘航依旧不依不饶，非要他的命。在好心人的帮助下，才来到我这里……”

“东东今年14岁了，自幼无父无母，7年前从涉县徒步走到了武安。在餐馆洗过盘子，要过饭，偷过东西。直到有人告诉他，我这里收留孤儿，他便直奔我家。 我记得当天他还跟我儿子玩了一下午，成了好朋友。”

“王好有轻度智障。为了给他找点活儿干，我就给他买了个冰柜，在路边卖冰糕。这孩子只知道‘1块找5毛’，再多了就不会算了。最近城管老要挟他交100块‘管理费’，把这孩子愁得逢人便讲‘我一天才挣5毛钱，他们跟我要一百’。”

对于自己的亲生儿子韩文，李利娟有着说不出的愧疚。“我欠孩子的太多太多了。”李利娟噙着泪水说道：“孩子小时候，我忙着挣钱，没时间多陪陪他。后来，他又差点被人贩子给卖了。到北京当兵，摔坏了鼻梁和脊骨。最后又得了抑郁症……”

李利娟带着儿子北上南下，遍访名医，她的母亲天天在家烧香，祈求外孙能够早日康复。“目前恢复得还不错，但仅靠药物治疗是不能治本的，我特别希望有懂心理的朋友帮帮忙，治好我的儿子……”李利娟从来不说“为了别的孩子，亏待了自己的亲生骨肉”，在她眼中，其他孩子与韩文一样，都是她的亲骨肉。

5亩菜地、一群家畜， 期盼一块空地

李利娟收养的孩子中，有些已长大成人。为了给孩子们一个“糊口的本事”，李利娟在武安市内开办了两家服装店，交给年龄大一些的孩子来打理。受金融危机影响，今年的生意大不如前。“以前在腊月里轻松能卖个十几万。今年一个月卖500钱。”服装店的玻璃上挂着“甩卖，10元起”的牌子，门可罗雀。“我准备将这批库存甩完了，开一个小饭馆，应该生意会好一点。”

2 0多个孩子，不要说看病、住院、手术的费用，单单是每日的粮食，也够李利娟踌躇好一阵子。为了节省开支，李利娟将孩子们分别安顿在父母、姐妹和朋友家居住；在铁矿旁边的山腰处垦出5亩菜地，养了10头猪，100多只鸡。

“我们现在吃的菜，基本都是自家地里产的。过节杀头猪，鸡蛋是无公害的，可新鲜了。”大一些的孩子每天会帮忙浇地、锄草、喂猪，小一些的孩子便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。“我们可是男女老少齐上阵啊。”这一份“自给自足”的背后，隐约透着一股心酸，“现在不像从前了，没什么经济实力了。我尽量保证孩子们每顿饭都有肉、有蛋……蔬菜现在不急，冬天就不行了……”

生意每况愈下，李利娟却还有一个“野心勃勃”的心愿：“我想在武安市近郊征一片20亩左右的空地。不用太好，我只是想给孩子们盖一所孤儿院。这样，孩子们就不用每天在各家跑来跑去的，我也能每天都见到所有的孩子了……”

李利娟刚被检查出严重的胃溃疡，疼得厉害时只能靠一只灌了开水的瓶子抚慰阵痛。懂事的女儿会给母亲揉揉后背，李利娟紧锁的眉头又了些许舒展，心里却盘算着——“将来孩子们大了，上大学、结婚成家的钱，该如何攒出来呢……”

后记

李利娟曾在2006年当选为“感动河北十大人物”。人们赠予这位母亲的评价是：“李丽娟曾富甲一方，有铁矿，有服装店。她也曾是生活的不幸者，夫妻反目，家庭破裂。金钱曾改变她的生活，但真正改变她命运的是她遭遇不幸后升华的高贵情感，十数个孤儿的爱心妈妈，这个称谓使她达到了用金钱永远也无法达到人生高度，她不仅赢得了自己的心灵，也赢得了所有爱心人士的尊敬。”

皱纹已爬上额头、两鬓已渐渐斑白，38岁的李利娟已然比同龄人苍老了许多。但在孩子们的心中，她是最年轻、最美丽的妈妈！永远美丽！（编辑：文水人）